其三五. 火缽
冬日的天总是黑的很早。
约莫过了晚饭时候，外面已经是黑漆漆一片了。若是夏夜，微风拂过风铃，和着满园的虫声，倒也是件颇为风雅的事。
不过，冬天就不一样了。不仅黑的早，气候也绝对称不上宜人——至少在冬木市是这样。
对于从刚才起就一直叫着“好冷好冷”的大型犬，Archer已经懒得吐槽了。
身为英灵怕冷未免太不像话，就算这么说了对方也当没听见一样，既然如此浪费口舌也毫无益处，而且说到冬天的话自然就是被炉，这点身为日本人的Archer自己也无法反驳。
他自己现在就坐在大而温暖的房间里，蜷在被炉里喝着热茶，身边还有一只黏糊糊的大狗，任谁看上去都是一副人生赢家的日常景，除了当事人的脸色有点难看以外。
“好冷啊——”
讨人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，Archer终于忍无可忍的挑动了眉毛，“Lancer——”
“阿茶——什么事？”总算得到回应的家伙马上从背后挂了上来，早有准备但还是被扑的磕到了桌沿，Archer不悦的皱皱眉，没有发作。
冻得连口齿都不清了吗？
“你真的很冷吗？”
爱尔兰来的英灵点了点头，长发搔在颈间痒痒的，好像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，圈在Archer脖子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，和“勒着”之间只有一点微妙的距离，要是一般人的话此时只怕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“冷啊，冷，冷死了，这个国家怎么搞的——”
一边疑似谋杀一边还放大嗓门这么抱怨，Archer一边哀叹这可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，恶人自有恶人磨，一边冷着脸伸手把对方的手臂拉下来。
“既然冷的话，就钻到被炉里去，狗不是善于学习的动物吗？怎么不看看你的前辈们都是怎么过冬的？”
“这里哪有狗，我只能看见猫。”
对方没有一如既往的抗议“老子不是狗”，倒是做了略微高级的反击，看来寒冷有助于思考这件事没准是真的。
“我说了，冷的话就钻到被炉里去。”聪明的无视了对方，Archer指着被炉的另一端，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。
“说起来，这东西不还是你买回来的？”
作为日本冬季文化的一部分，被炉这种日用品会被圣杯当做常识塞进这家伙脑子里也不奇怪，不过真实的情况是，看了时代剧的Lancer一边指着烧茶的火钵一边大叫着“看起来好棒我也想要那个你看啊阿茶——”一边行动力A的拖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弓兵跑去商店街。
不过，那种东西显然不适合现代的日本，所以那之后Archer并没满足对方的愿望（不如说买不到），取而代之的，选择了现在这个两人用正合适的被炉。
“老子想要的可不是这个啊。”
果然Lancer这么抗议着，双臂又像某种软体动物的触手一样缠到Archer的脖子上，这口气听上去就像是得不到心爱之物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，不巧的是Archer不是保育员阿姨没耐心应付这种要糖的孩子，因此他的额上已经暴起了青筋，眉毛也整个竖了起来。
“所以我就说了，比起火钵来更温暖，既方便使用又不会弄脏榻榻米，你到底对被炉有什么不满的！”一面用力把缠上来的手拉下来一面一个肘拳狠狠地向后递过去，不出所料听到了对方苦闷的鼻音。“这么讨厌的话，我收起来就是了。”
“唔……你搞什么啊，很疼耶！”
想要起身却被钳住腰部的Archer稍微转过头去冷冷的，“放开手。”
“并没说讨厌吧，别总曲解老子的意思，想打架啊？”
想打架的是哪个啊！
“岂敢，光之子大人，我这不正是照您的吩咐办吗？真不好意思呐，没能把您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，是我自私自利自以为是不懂事了，您大人有大量别在意，哈？”
“我不是说了吗，不讨厌啊，你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？”
“再等您说出来我不是罪过更大了吗？这可——唔！”
基本上，Lancer对付Archer毒舌的办法算不上入流，或者干脆说流氓比较合适。不过就结果而言，算是非常有效。
此时的Archer只能干瞪眼说不出话，恨恨的眼神能把人盯出个洞来，当然啦，始作俑者可一点也不在意。
过了好一阵子——
“喂，冷静下来啦？”
“啧，别把自己无理取闹的属性附加到别人身上，疯狗。”话虽如此——“行了，你到底想说什么。”非常不情愿的口气但的确是让步了。
“知道老子为啥想要那个吗？”
我管你啊，还老子，你是谁老子，当然这些都是腹诽，Archer可不想停在刚才某个循环里顺了这个家伙的意。“电视儿童，看见什么新鲜东西都想要，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，还有别的原因吗？”
“就知道你这么说。”
“喔？你还指望我说什么？拜托你的任性稍微实际一点好不好，生活又不是时代剧，明明暖炉被更方便吧。”
“方便是方便，不过变远了。”
“哈？”
没听清楚，或者说没听明白对方的嘀嘀咕咕，Archer有点不理解的发出个单音。
“不一样啊，那个火钵小小的，烧着茶啊什么的，两个人挨着坐，感觉棒多了。”
“被炉不也是……啊。”
明白了。
一直指着对面让对方坐进去，因为被炉就是这样的东西，两个人用的话自然就是面对面坐，既温暖又有足够的空间伸腿，再舒服不过了。
不过对Lancer来说，这种大概既算不上常识也算不上优势吧。
和现代人不同，比起用被炉取暖，那家伙更喜欢贴近人类的体温，自己竟忘了这点。
理所当然的以自己的知识去判断，这么说来，刚才那些讽刺的话此时看来倒真像是某种打到点子上的自嘲。
“Lancer，就算你这么说，火钵也早就落后于时代了，再怎么说，现在可是煤气和保温瓶的时代。”
“是嘛。”
“啊啊，就算是身为日本人的我也忘记了，那种东西，就算想买也买不到。”
“喔。”
怎么回事这家伙，无精打采的好像头发梢都垂下去了，Archer忍不住翘起嘴角。
“不过呢，被炉虽然方便好用，但也不是完美无缺。”
“嗯……嗯？”
“比如说，坐着的时候虽然很暖，不过后背可塞不进去，还是会觉得冷。”
“所以呢？”
一下就精神起来了，那张脸上的表情，实在是很对得起“光之子”的称号，尽管看上去有那么一点蠢。
“所以你可以靠过来——呣。”
话音未落就被从后面抱住了，肩膀上属于别人的重量压下来有点不习惯，但的确，很暖。
“阿茶，嗯哼。”
“……冷的话一起钻也没问题，先把你的舌头捋直了再叫我。”在温度和对方的气息拂动下耳朵有点发红，Archer稍微挪开身子让出边上的位置。
“喔！”
肩膀上的手臂变成一只，Lancer满脸兴奋地把自己的腿从缝隙处塞进被炉下面，弄得整个桌子都在抖——两个男人挤在被炉的同一侧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到底是谁提出来……好吧，不去计较也罢。
“好暖啊……”
这个感叹……看起来真像是某种满足的动物。
不禁怀念起刚才舒舒服服坐在被炉里喝茶的自己，现在这个样子就连动动手臂都难，不过……倒也并不觉得讨厌。
哎呀哎呀，还真是被某个笨蛋给传染的彻底，Archer不由得苦笑了一下。
现在就姑且如此，明天绝对要把他赶到对面去。这样想着，却不禁遮蔽了视觉，专心的、安静的享受起这份与众不同的暖意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