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四七. 空木
那是刚搬到新居不久之后的事。
“种点花木吧，这么大的院子。”
某个有月亮的晚上，两人一起坐在木质回廊上喝茶时候，Lancer突然这么说道。
正在斟茶的Archer手上的动作停了停，偏过头去看着身边盘脚而坐的男人，用不确信的语气重复：“花木？”
“啊啊，日本人不是都挺喜欢嘛，侍弄花草什么的。”
被不着调的外国英灵（还是老掉牙的传说里面的）这么说实在有点搞笑，Archer诚实的“嗤”了出来。
“不是有吗？”
“有？有啥？”
青色的枪兵顺着红色家伙的手指看过去，古旧的围墙上的确盘绕着许多藤萝植物，纵横的石板路上也有野草呲牙咧嘴的冒出来。
“这也算？我说的可是花，五颜六色的像小姑娘的脸一样好看的花啦……还有那个池塘，不是整个干掉了吗？稍微整理下养点鱼怎么样？”
枪兵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，生怕对方有什么不明白似地。
的确，这栋房子之前因为“某些原因”一直乏人问津，在冬木市内也算是有名的鬼屋，完全空废到想要找个管理人来打扫都难的程度。原本设计古朴的院子也因此遭了殃，现在看上去已经完全和野地没什么两样了。一般人住进来的话，肯定会想着把它收拾出来变成温馨的花园吧？
不过，弓兵还是觉得有点意外。
“Lancer……我以为你对这种事情无所谓的，啊，不如说现在这个样子比较适合你吧？有个地儿能趴着就行了的野生犬类？生前布置过院子吗？谁家的院子？嗯？”
“说了很多次别叫老子狗……你是觉得怎样？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对？”
虽说俩人已经在一起很久了，却还是会因为一点琐碎小事争执不下，这时候只要再回几句嘴，毫无疑问这个夜晚又要——
不过仔细想想，这个话题好像没必要争执下去……
因此Archer只是对像火药桶一样炸起来的对方耸耸肩，就转过脸继续喝茶去了。
“喂，你是要——”
“可以啊，随你便。”
看也不看的迅速回应过去，弓兵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。从住到一起到租了这栋房子，卯起劲来自己动手重新粉刷装修什么的，现在还加上休整院子，一副理所当然乔迁新屋的模样，这家伙的适应能力还真是可怕。
“无关紧要的事情越来越多了……”
那一夜的讨论，留在他脑中的最后记忆，就是这样。
第二天Archer一如既往的早早起床，做好早饭后便赶回凛的房子收拾，两个Servant都没有多少要带的行李，但是突然搬出这个家，必要的清洁还是不能少。
“勤快的过了头，把屋子收拾的都没有人气啦。”
青色的家伙经常在他打扫时候这么抱怨，当然是被冷冷的瞪回去——你才是没规矩的过了头吧，凛在不在都把自己当成主人般随便，净是做些没头脑的蠢事……
这么想来还真是意外，那种邋遢的家伙突然就拿出打工攒下的钱，提出租个房子一起搬出去住什么的，平时明明连手指头都不动，这阵子倒是一心勤快的收拾起新家……难道说是归巢的意识吗？因为觉得是“自己的家”就……
这样想来更觉得讨厌了，弓兵摇摇脑袋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。
一晃神到了晚上，橘色的夕阳沿着窗棱爬进屋里，稍微歇了一口气的男人环视着闪闪发亮的大厅，又想起了那个惹人嫌的枪兵的话。
“收拾的……没有人气吗？”
说什么蠢话呢，之所以显得没有人气，是因为大家都不在吧。
没有人住的家，说到底只是房子罢了。
擦擦手准备回去，家里那条饿狗还没喂，不给他吃晚饭又要折腾了……Archer最后望望居住了些时日的凛的房子——
“Archer！”
来不及酝酿情绪，被突然的招呼吓了一跳转过身去，穿着不入流的夏威夷衬衫笑的一脸蠢相的家伙正搭着自己的手腕，连对方什么时候靠近的都不知道，简直……
“Lancer，干什——”
饶是见多识广的英灵也忍不住拔高声音，为自己的迟钝暗自心惊。
“谁叫你这么晚都不回来，老子等不及啦，跟我回家去——”
偷袭别人还一脸无辜！“知道了，别拉着我跑！”
偶尔会觉得无可奈何，拿这个家伙毫无办法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，偶尔会觉得不甘心，凭什么你要对我认定的事指手画脚。
就像现在。
“Archer，以后要一起收拾院子，光是推给老子一个人可不行。自己的家反倒不放在心上，你这算什么英雄。”
谁让你做了啊，还扯上英雄什么的，鬼管你——本想这么抱怨，但大概是一路被迫跑步健身的后遗症，Archer这会儿只是怔怔的望着昨天还是荒地一样的院子说不出话。
疯长的杂草已经修整成了看上去就很柔软的草坪，无人管理胡乱伸长的枯败枝桠被嫩嫩的树苗取代，柔软的土壤香味扑鼻还带着湿气，看来里面已经孕育了新的生命。
瞧瞧，这里，是我们的家——就差在脸上写上这些字来炫耀了。
“怎么样啊，嗯？”
瞥一眼身边用得意的语气邀功的大型犬，弓兵稍微歪歪脑袋。
“看不出来，你对园艺这么有心得。会把吃剩下的骨头埋在院子里吗？”
“啊？什么骨头……要用肥料的意思吗？”
“……不，当我没说。做的很好。”
表示过夸奖觉得没自己事了的Archer这就打算闪人，却被人抓住了胳膊。
“啧，还有什么事？不想吃晚饭啦？”
“先不着急，来看看这个。”枪兵兴致勃勃的跑到院墙边，拨开还未来得及修整的灌木丛，“你看你看！”
“是什么……”
略感好奇的瞥过去，弓兵浅灰色的眼瞳中映出白色地花的影子。
“怎样啊Archer，整理院墙时候发现的，虽然之前一直被挡着看不到，不过这里真的有花……”
心思飘远。
什么时候呢，浩月当空的晚上，和某个人一起坐在廊下喝茶的时候。
“老爹，那是什么？”
对自己这个年龄来说过为苦涩的抹茶和空空荡荡的院子，突然被不起眼的小花夺去了视线，因而好奇的询问身边的男人。
“什么……啊，这个。”
邋遢但面容和蔼的男人顺着自己的视线望过来，俩人一起看着那株开满白色小花的灌木。
“这个啊，在日本是很常见的花哟。”
“老爹种的吗？看上去好小。”
他歪过头去好奇的问，那男人灰色的眼中盛满了慈爱，不知为何，却令人感受到了惆怅的意味。
“不……我不记得有照顾过她……”
因为对方好像非常忧伤的样子，他马上安慰道。
“没关系的，我会替老爹照顾，明年一定会长的很健康的，大概也会开出更多的花吧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
月下的男人绽开了笑脸。
“那就拜托了，士郎。”
白色的花，现在也开的很好呢，老爹。
“Lancer，我要去做饭了。”
弓兵转身走到廊下，然后回过头。
“花园，吃过饭以后一起整理吧。”
枪兵一愣，跟着绽开笑容跟上去。“什么啊，你小子怎么突然上道了喂。”
“谁知道，被你的蠢病传染了吧。”
微风拂过，铃状的白花微微摇曳在风中，自己的家自己整理什么的——这种事现在还来做，多少有点可笑，不过算了。
冬木市的夜，今天也会安静祥和吧。
